第六章 生命的享受

快乐问题

生之享受包括许多东西：我们本shen的享受、家ting生活的享受，树木、hua朵、云霞、溪liu、瀑布，以及大自然的形形sese，都足以称为享受；此外又有诗歌、艺术、沉思、友情、谈天、读书等的享受，后者的这些都是心灵jiaoliu的不同表现。这许多享受中，有些享受是易见的，如食wu的享受，社jiao宴会或家ting团聚的huan乐，风和日暖时chun天的野游；另外一些较不明显的，则为诗歌、艺术和沉思等享受。我觉得这些享受，不能把它分为wu质的或jing1神的两类，一来因为我不以为应有这zhong区别，二来因为我在把它们分类时，每不知适从。当我看见一批男女老少在享受一个huan乐的野宴时，叫我怎能说得chu哪一bu分是属于wu质，哪一bu分是属于jing1神？当我看到一个孩子在草地上tiao跃，还有一个孩子用chu3ju在编造一个小hua环，母亲的手里拿着一块夹rou面包，叔父在咬一只甜mei的红苹果，父亲仰卧在草地上凝望着天上的白云，祖父口中han着烟斗；也许还有人在开留声机，远远地传来了音乐的声音；或是波涛的吼声。这些huan乐之中，哪一zhong是属于wu质，哪一zhong是属于jing1神的呢？享受一块夹rou面包和享受四周的景se（后者就是我们所谓诗歌），其区别是否很容易地可以分chu来呢？听音乐，我们称之为艺术的享受；xi烟斗，我们称之为wu质的享受；可是我们能够说，前者的享受比后者更高尚吗？所以在我看来，wu质上的huan乐和jing1神上的huan乐，它的分别是紊luan的、不易分辨的、不真确的。我疑心这zhong分类是gen据于一zhong错误的哲学理论，把mei和rou严加分别，而并没有将我们真正huan乐直接严密研究一下子以为证明。

我拿人生这个未决定的正当目的问题来zuo论据，我这一假定是否太过分？我总以为生活的目的即是生活的真享受，其间没有是非之争，我用“目的”这个名词时有点不敢下笔。因为这zhong包han真正享受它的目的，大抵不是发自有意的，而是一zhong人生的自然态度。“目的”这个名词便han有一zhong企图和努力的意义。人生世上，他的问题不是拿什么zuo目的，或怎样去实现这目的，而是怎样去应付此生，怎样消遣这五六十年天赋给他的光yin。他应该把生活加以调整，在生活中获得最大的快乐，这个问题跟如何去享受周末那一天的快乐一样实际，而不是形而上的问题，如果人们生在这宇宙中另有什么神秘的目的，那么只可以zuochou象的渺茫的答案了。

在另一面讲，我觉得哲学家们在企图判明这个人生目的问题时，他们心中大概假定人生必有一zhong目的。西方思想所以把这个问题看得那样重要，就是因为受了神学的影响。我总以为我们对于这计划和目的这些东西假定得太过分了。人们想解答这个问题并为这个问题争论，甚至于弄得迷惑不解，显见都是徒然的、非必要的。如果人生真有目的或计划的话，那么这zhong目的或计划不应该这样令人困惑，那么渺茫而难于发现。

这个问题可以化为两个：第一个是关于神灵的，即上帝替人类所决定的目的；第二个是关于人类的，即人类自己所决定的目的。第一个问题我不想多加讨论，因为我们心中所存什么上帝的意志，事实上都是我们人类自己心中的思想；只是在我们想像中，上帝心中有这么一zhong思想而已。然而要用人类的智能来猜测神灵的智能，那是办不到的。我们的这zhong理论，其结果就是把上帝当zuo我们军中保卫旗帜的军曹，以为他和我们同样地ju着爱国狂；我们自欺欺人地以为上帝对世界或欧洲是不会有什么“神灵目的”或“定数”的，只有对我们祖国才有之。我相信德国纳粹党的人wu心中，上帝一定也带着？苈字的臂章。每个人都认为这个上帝始终是在自己这边的，绝不会是在对方那边。其实世界上的民族，抱着这zhong观念的也不仅日耳曼人而已。

至于第二个问题，那争点不是人生的目的“是什么”而是人生的目的“应该是什么”所以这是一个实际的而不是形而上的问题，对于人生的目的“应该是什么”这个问题，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观念和评价。我们为这个问题而争论，就是因为我们每个人的评价都不相同的缘故。以我自己而论，我的观念比较实际而少chou象。我以为人生不一定要有目的或意义。惠特曼说：“我这样地zuo一个人，已够满意了。”所以我也以为我现在活着——并且也许还可以再活几十年——人类的生命存在着，那就已经够了。这样看法，这个问题便变为极简单，而不容有两个答语，就是人生的目的除了去享受人生外，还有什么呢？

这个快乐问题是世界上一切非宗教哲学家所注意的重要问题，可是基督教的思想家却完全置之不问，这是奇怪的事。神学家把人类快乐这问题抛开，而所焦虑的重大问题是人类的“拯救”——“拯救”听来真是一个悲惨的名词，觉得怪刺耳的。因为我在中国天天总是听人家谈“救国”大家都想要“救”中国。这zhong言论，使人油然而生一zhong好像是在快要沉没的船上的gan觉，一zhong万事全休，大家只在想逃生方法的gan觉。基督教——有人称它为“两个没落世界（希腊和罗ma）的最后叹息”——在今日还保存着这zhong特质，它还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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